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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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病了很长时间。近几天忽然有了好转。她回到自己的家里休养。

    这天一大早，老太太就醒了。她慢慢下了床，在衣柜找出那件去年买的紫红色的大衣，披上身感觉衣服大了一个尺码。她拿起一把镜子，伸出一根指头小心地拭去镜面的灰尘。她端详了里面的人好一会儿，之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声音细微得像寂聊的空气粒子轻轻碰了一下。

    她出了客厅，看见她的儿子。她的儿子背对着她，蹲在阳台一角，搬弄花盆。

    老太太悄悄带上门。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楼梯走道吹来一股阴冷的风，老太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同一张薄薄的纸，随时会被寒风卷走。她下意识扯了扯衣服的扣子。这时候，楼梯有了走动的声音。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连蹦带跳跑了上来，经过老太太身旁，顺着梯级又往上一层走。老太太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她看见小女孩衣服后背绣着一朵鲜红鲜红的玫瑰！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这朵玫瑰一级一级的往上移。她的眼瞳渐渐散发出和暖的光线。她想，即使是冬天，只要有阳光，玫瑰一定会开得很艳的。

    她缓缓地拾级而下，来到外街。阳光在她花白的头顶跳跃，像玫瑰一般火红火红的颜色已经在大街小巷当上了主角。尤其那些红灯笼，在很多显要位置被铺排得满满当当的。新年快到了，就该有喜庆的气氛。

    老太太不由自主忆起以前的光景——也是新年，满街大巷也是火红火红的颜色，那却都是炮竹纸屑。人们提着自制的灯笼走家串户。他扎的灯笼最好看。她喜欢他柔柔地唤她：玫、玫

    她以为被一个叫瑰的男人唤一生一世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然而，他却撇下她一个人走了。从此老太太家里只养一种花——玫瑰。

    她有孙有儿，但愿意一个人呆着。她不想成为后生的包袱，也知道孩子们成家立业的难处，逢年过节她收到儿孙的孝敬钱都在给他们一家大小的利市封里送了回去。她享受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氛围，她觉得那是上天给予她一个老太太后半生的恩赐，还有一阳台的玫瑰花。望着花儿，她便不想说话。花开花谢了无数次，老太太心中也默念了无数次思忆的祈求，可是上天没有一次答应。上天奇迹般地送给她一个他，却又那么狠心把他夺走，死不归还。每念及此，老太太便黯然神伤。

    她走得有点累了。她还想过马路，恰好人行道的红灯亮了。她把虚弱的身子倚在一座偌大的石狮子的基座上。这是一家证券公司的大门。她以前常经过这里，有几次还探头往里面张望过。那里面人很多，他们的前面是一个宽大屏幕，上面好像只有两种颜色：红和绿。人们都盯着这两种颜色，脸上也随着颜色的转换，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每天从门口出来的人不是兴高采烈就是垂头丧气，老太太不明白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她想，不就是两种颜色吗？今天红了明天就该绿的吧？就算再红再绿也终归会变换颜色的，那些人怎么都看不化呢？就说她家的玫瑰吧，开花了她看鲜红的花朵，花落了她看绿油由的叶子，因为她知道花总会开放的，她可以静静地等，就像她现在等着红灯转绿灯一样。她不知道她胡思乱想的东西靠不靠谱。她没有对别人说，谁会听一个糟老太太的话？只有他

    过了马路就到了她的目的地――湖畔。那个草坪上种满玫瑰的湖畔，她经常来的地方。现在，老太太又坐在那个老地方。一草一木还是那样的熟悉，身边的湖水波澜不兴。她记得他和她总爱跑来这里说悄悄话、散步、看风景后来只剩她一个人来这里，每次她都带着一枝玫瑰花，插在草坪上，然后坐上半天才离去。有一天她忽然发现不知是谁把这里弄成一个小小的玫瑰园，玫瑰开得格外艳丽。

    老太太越来越喜欢这里，也越来越清晰记得她的所有往事。孩子们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而她的世界呢，看来只得他和她的玫瑰了。

    她坐在这里舒服地晒着太阳。望着眼前摇曳的玫瑰，她感觉身体的沉疴骤然减轻了许多。她的左手摩挲着右手，那些纵横交错的掌纹在缓缓的翻转中不经意竟幻化成一朵盛放的玫瑰！玫瑰啊玫瑰，我可以守着你由花开到花谢又由花谢到花开的生生不息的过程，可是我的瑰哦，怎么就一去不复返呢？老太太嘴角嚅动了一下，一根白发无声无息飘落到玫瑰掌心。

    儿子在家修剪玫瑰的工夫应该干得差不多了。是她昨天吩咐他把玫瑰剪枝、换泥、添肥的。等冬天过后玫瑰就会在明媚的青光里生长得更茂盛。这一刻，老太太知道玫瑰的未来，却不知道春天离自己究竟还有多远。

    以往来这里她都怀着一种敬畏心情，固执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不管时间是何等的漫长。这一次，她困了。她想她该回去了。是时候归去了。

    正午时分了，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安详。冬日的阳光显得不温不火，暖洋洋地洒在紫红色的外衣上。空气寂寂流淌，玫瑰幽幽的花香隐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