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一只狗和一株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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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说要抱一只小狗来，我是反对的，因为a说住在一楼更要防着小偷，我却认为吠声扰民，是不便于邻里友好的。而小狗还是抱来了，是一只怯怯弱弱的小黑狗。既来之，则安之吧。望着这一只胆怯的小东西，我忙为它端来了一碗放糖的稀饭，它先是凑上去嗅了嗅，又瞅了瞅我，见没什么恶意，就浅尝了一下，似觉出了味道，于是便有了些狼吞虎咽。而我见它安心地吃了，就坐到一边看起了书。待它吃饱了，又摇着鼓鼓的肚子朝我晃来，晃到我的脚边就趴了下来，安安静静地依赖着我。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扭过头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并用闪亮的眼睛望着我。于是，从那时起我知道它就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然而，我生命的这一部分将如何让我在今天回忆，而我甚至也不愿意去回忆，因为它终于死了。在它长到足以看家护院的时候，也许是它太过于忠诚，它达到了a对它的的要求：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是有陌生人从我家的门口经过它都要狂吠不已。它的忠诚害了它，有人不堪其扰，打了举报电话，派出所要我们赶快把它处理掉。我说送人吧。a说还是杀了吧，自家的狗为什么要送人？于是有一天我回家就看见它已被剥了皮挂在了一根杆子上。我望着它，我想，它终于死了。因为它活着的时候它也是痛苦的：它被迫被用铁链子拴在了门边，它不愿意，它曾嚎叫以示反抗，然而a是强权的，它终究还是屈服了。但我却感到心里难受，我在家的时候就把它的铁链解开，给它短暂的自由，而它就狂喜地在院子里奔突，或而冲到我的近前用舌头舔我的脸，当我不得不把它拴起的时候它就呜呜地仿佛低泣。我于是有一种幻想，带它到辽阔的大草原上，我们可以帮牧民放牧羊群，自由自在。这样的土地不仅是我的向往也应该是它的家园吧？但我不能够。现在，它终于死了。死亡的方式虽然是残酷的，但死亡对它，对我，对a，或者对这城市都是可以接受的。

    今天，在这院子的西墙边的一个角落有它用过的一只碗被我埋在那里。就在那个埋坑里，原先栽着一株桃树，花妍若少女甜美的笑。而我那时也正迷着聊斋里的婴宁，就有时候会怀疑我是因为婴宁而喜欢上了这桃树，还是因为这桃树而喜欢上了那婴宁？或者她们是同一的，不可分的吧。我常常注视这桃树，而心底就会生出莫名的喜悦。但a说，这桃树不结果子，没有什么用处，不如拔了种些菜。我强烈反对，我爱这株桃树。但它还是被a拔去并种上了蔬菜。

    你们看到这里或者会问，难道你不厌恶这地方么？但我可以逃离么？离去的确很简单，也很畅快，但我不是任气的孩子，不是可游荡的艺术家，不是精神的错乱者，不是有大追求的人，不是一个有万财的成功者，我只是一个依此地而生的平凡的人。

    所以，我在这时写下此文以纪念一只狗和一株桃树，行文或是简易，但请愿谅我不能够过多回忆，回忆使我卑微。我也许知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狗和一株桃树，当我在这实用主义的丛林里寻找生存的途径，面对这盘根错节的黑暗，我怕有一天我会伏倒在地，成为黑暗里的腐朽而忘记我曾怀有的一些向往，我就此提前了我的纪念，以免我忘记了什么也再记不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