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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拉机开到场部小学校门口,陡然熄了火,拖斗还向前猛撞了一下,才停下来。

    “x他妈!”小李子跳下驾驶座,使劲踢了一脚轮胎。“这种破玩意儿现在还使,在人家外国,早他妈报废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空出现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没有云,没有晚霞,也没有星星。我忽然发觉周围的景物比黄昏时分还要鲜明。学校的大门两旁涂着红漆语录:“学校一切工作都是为了转变学生的思想。”还有一条:“工人宣传队要在学校中长期留下去,参加学校中全部斗、批、改任务,并且永远领导学校。”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原来学生在学校不是学知识,而是转变思想。是把天真无邪“转变”成虚伪奸诈?还是把资产阶级思想“转变”成无产阶级思想?七岁的儿童就具有资产阶级思想,而这所学校的任务就是要使他们转变立场!我突然感到冷飕飕地刮来一阵凉风。

    很晚了,凉风是从月亮上刮来的

    车头前面,小李子在吭哧吭哧地拉皮绳,想使拖拉机重新发动起来。月亮上,有一小块一小块斑点。那是月球上的大路?还是月球上的海?我好象是从月球上下来的,对地球上的一切都感到迷惘,感到惊讶;我越来越弄不明白地球上的事了,却觉得要渐渐地在向月亮靠近,靠拢,月亮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他妈的!拉不着了。”小李子走过来,扒在拖斗的车帮上,伸进脑袋问我“咋办?啊,老章。”

    我仰卧在拖斗里,身下垫着一叠麻袋,很软,很舒服。“拉不着,你再拉拉。”我盯着月亮说。

    “他妈的!你尽说风凉话。不信,你来拉拉试试看!”

    “我就会卖苦力,不会开拖拉机。要会,我早替你开跑了。”

    小李子在车帮旁边踟蹰,不断啧啧地说:“咋办?”

    下午收工,曹书记叫我加一个夜班,跟小李子的拖拉机到火车站去拉磷肥。“今晚上你辛苦一趟,明天后天你休息两天。”曹学义说“明天白天场部开大会,全体职工都得去参加。又是号召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批什么宋江”派一个职工来加夜班,明天他当然不能去参加大会。而地富反坏右分子是无权参加大会的,派我加夜班最合适,既不耽误放牧——“哑巴”一个人也能放,又不妨碍明天大会的热烈气氛:“全体到会,一致高呼”等等。在我这方面,加一个夜班补休两个白天,当然干。白天,她下地干活,我一个人在家里,正好!

    “喂,”小李子在拖拉机四周转了一圈,又回到拖斗旁边,嬉皮笑脸地说“干脆,我们到小学校里找个地方睡觉去吧。”

    “睡觉?你想得出来的!任务怎么办?”

    “任务,任务!去他妈的!”小李子在月亮地里蹦跳了一番。“这拖拉机老掉牙了。压根儿就不应该派我来。我是没有办法了,谁有能耐谁来开吧!”

    我爬起来,跨了车帮,跳到地上。

    “你总得给上面有个交代吧。车坏了,我们一拍屁股睡觉去,万一让谁把车上的零件偷跑了呢?再说,出了事人家不会追查你,倒会以为是我把拖拉机破坏的。”

    小李子隔着帽子搔搔头皮,又连声说“咋办”他虽然是场部政治处副主任的宝贝儿子,有硬梆梆的后台,但他并不对我实行“专政”还替我着想。

    “那么,你去睡觉,我在这儿看着它。”

    “那也不好。”我说“这拖拉机到天亮也动弹不了,曹书记还以为我们在干活哩。我看这样吧,你就睡在拖斗里,我回去报告,一则我们尽到了责任,二则我可以牵两匹马来,把车头拉着火。你看怎么样?”

    “哎呀!这可难为了仰。从这儿回队上,少说也有三十里路哩!”

    “没关系,我放羊走惯了;今天月亮也好。我最晚十二点钟到家,然后骑着马来就更快了。你睡吧,天不亮我准赶回来拖你。”

    月亮已经升到头顶上。月光下的旷野竟完全和月球上一模一样,一直到黑黝黝的地平线都阒无人迹,满目荒凉。仿佛你走到那地平线,再往前跨出一步,便会掉进浩渺的太空。这时,我又回到了我熟悉的环境,在失重状态中飘浮,身体轻盈,脚步敏捷。我最喜欢在夜晚、在月光下独自漫步。原来,人从这一个世界走到另一外世界并不难,只不过是地球从这一面转到了另一面。

    大约十一点多钟,我回到了我们的生产队。我的小村庄在月色中静溢地入睡了。一排排土黄色的房舍,宛如一个个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整整齐齐地躺在土黄色的田野中间。在林带地里,我就看见第一排房舍有两盏雪亮的灯光。一盏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另一盏是原来生产队的库房,那就是我的家。这么晚了,她还没有睡,一股柔情,一股怜悯,油然在我心间荡漾。是先去办公室向曹学义报告?还是先回家去看看她,叫她早点睡觉?我离开大路,走上由人的脚踩出的小道,在稀疏的杨树林中穿行。去年落下的干枯枝叶在我脚下沙沙作响。夜间清冷的风穿过树梢,雀窠里发出雏鸟轻声的惊叫。杨树林的外围,植着一株株沙枣树。这是西北特有的树种,粗棘的褐色的树皮,弯曲的多刺的树干,银灰色的并不鲜艳的树叶,然而它开的米粒大的小黄花却馥郁异常。这种树在干旱多碱的土地上也能生长。它并不需要大自然给它多少雨露,却毫不吝惜自己的芳香。

    这时节,沙枣花早已凋谢,枝头挂着累累的不青果。到了秋天,它就会满树金黄。我走过一株株沙枣树。在快走到尽头时,办公室的灯倏然灭了。就象小村庄突然闭起了一只眼睛。从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人,明亮的月光中,我一眼就认出了是曹学义。他并不向后排房子他家的方向走,而是向小库房,也就是我的家走去。正在我诧异的当儿,他已经一推门跨进了我的家。门里的灯光急遽地泄出来,一条长长的光柱射向田野。而一刹那间,门又闭往了。

    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我的家也倏地熄灭了灯光。

    小村庄在我的面前紧闭住了两只眼睛!

    整个小村庄都睡着了。我被摒诸在小村庄的外面。只有我是清醒的。

    “这件事终于发生了!”

    我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沙枣树的树根上。我听见粗棘的树皮嘶啦嘶啦地刮扯着我的帆布工作服,但我的背部却毫无知觉。

    回顾过去所受过的凌辱,与所有不幸的人的所有不幸的遭遇比较。唯独这种屈辱我还没有受过。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倒使我觉得惊异,感到意外,不相信命运会如此厚待我。似乎我天生下来就注定了必需经过一切痛苦,要穿过水与火与剑与蛇筑成的全部炼狱。近几天,我开始有隐隐约约的预感,经受这种屈辱的日子恐怕即将来临。我早已象被逼到墙角下的瘦狗,弓着腰,夹着尾巴,血红的眼睛无望地瞅着高高举起的棍棒,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它落在我的身上。唯一祈望的,只不过是它别把我的骨头打碎,让我还能爬,还能吃,还能养伤,还可以痊愈。

    此时此刻,这一棒终于落下!

    我又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直觉。

    我瘫倒在沙枣树下,我的手死命地揉搓着粗棘的树皮,几乎使手掌开裂,仿佛是我要借此恢复我的知觉,以便检查我受伤的程度。

    “喂,你咋躺在这里?”忽然,一个幽灵从空中飘来,踢了我一脚。“去拿起砍柴斧!你们家门背后不是放着一把吗?你身上又有钥匙,一下子把门开开闯进去。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岂能受这般欺侮?!”

    我抬起头。这位幽灵穿着宋代官服,微黑的面皮,矮胖的身材,眼如丹凤,眉似卧蚕。他捋着髭须说:

    “我们兄弟决不会象你这般无能,连武二郎那位号称‘三寸丁’的大哥,也要和奸夫淫妇拼个死活,何况你七尺之躯,膀大腰圆,一表人才,你容忍了这种事,再有何面目见九泉下的父母!”

    这倒是可以试一试!结婚那天,墙上居然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是不是一个预兆?但是

    “宋大哥,”我叫道“可是,时代不同了,你杀了阎婆惜,可以逍遥法外,而我呢?现在没有一个水泊梁山”

    “照我看,你们现在也和宣和年间相差无几。”宋江说“主上昏庸,虎狼当道,忠良受害,此时不揭竿而起更待何时?水泊梁山也是好汉们创建的”

    “大哥,时移事易,”我说“现在的领导集团,要比你们古时复杂多了。领导集团内部,就有着许多爱国忧民的人物,他们正在艰难在工作,想把国家推向正路。下面老百姓的轻举妄动,实际于事无补。”

    “短见,短见!”宋江呵呵笑道“上下结合,朝野结合,内外结合,才能开辟你所谓的‘正路’。如没有下面的、在野的、外部的力量,你所说的忧国忧民之士在朝中也孤掌难鸣,最终还是让虎狼收拾干净,打入天牢。你赶快拉起一支队伍,支援在朝的忠良,以清君侧,正朝纲!”

    “大哥,你所说的‘队伍’,正是我们现在叫‘反革命组织’的东西。现在以无产阶级名义建立的专政机关,可不象你们那时的‘捕快’!在这种组织还没有形成的时候,他们就会闻风而动;他们围捕的行动甚至比你组织的行动还要快!这十多年来,他们是宁肯错捕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一九六八年我从劳改队出来,迷迷糊糊地以为真有个‘刘邓司令部’而泼出命去寻找他们,可是不但毫无所获,反而被戴上帽子,投进了监狱。你当是那么容易吗?譬如,你已经弃世几百年了,他们还要把你拉来批斗。幸亏你白天不会出现,不然也要当场将你逮捕!”

    “唉!真可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宋江仰天长叹。“如此说来,你一个缕蚁也无法匡救社稷。那么,干脆宰了这一对狗男女,然后再自尽,也给世上的为非作歹之徒一个惩戒。”

    “这虽然不失为一个匡正世风的办法,”我说“可是,宋大哥有所不知,我和她名义上是夫妇而实际不是夫妇,我没有必要为他们舍掉自己的性命,尽管我并不贪恋尘世的生活”

    这时,呼呼地刮来一阵夜风,杨树和沙枣树的枝叶通统摇来晃去。它们投在地上的迷蒙的影子被拢起来,成了一团弥漫的黑雾。空中,又响起了另一个幽灵悲切的声音。

    “这都是因为月亮走错了轨道,比平常更接近地球,所以人们都发起疯来了。”幽灵的面孔黛黑,穿着古威尼斯军人的战袍。原来他是摩尔人奥赛罗。他两眼发呆,旁若无人地在黑雾中飘过。“我的勇气也离我而去了,每一个孱弱的懦夫都可以夺下我的剑来。可是好恶既然战胜了正直,哪里还会有荣誉存在呢?让一切都归于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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