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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四日星期一至四月五日星期二

    年近五十的自由撰稿记者桑斯壮回家时,午夜刚过。他有点醉,但能感觉到一股惊慌在胃里结成硬块。一整天下来,他绝望得什么事也没做,根本是吓得六神无主。

    达格被杀已将近两星期。那天晚上桑斯壮看到电视新闻,震惊不已。他感觉到心中涌起一波轻松与希望——达格死了,那么要揭发桑斯壮的那本有关非法交易的书可能也会成为历史。他痛恨达格。他曾经恳请、哀求过,还给那只猪下跪过。直到命案后第三天,他才开始评估自己的处境。警方会找到达格的文章,并开始挖掘他那些小小越轨事件。天哪他甚至可能成为嫌犯。

    当莎兰德的脸被啪地贴上全国每个新闻看板时,他的惊慌略为平息,不过这个莎兰德是哪号人物啊?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但警方显然将她视为重要嫌犯,而且根据检察官的声明,应该不日即可破案。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但依他的经验,记者总会留下证据资料与笔记。千禧年。一家欺世盗名的烂杂志社。和其他杂志社一样、专门探人隐私、高声痛批还毁人名誉。

    他无法打听到调查工作已经进行多久,因为无人可问,不禁觉得自己仿佛处于真空状态。

    他在惊恐与醉意之间来回摆荡。警方显然并没有在找他,也许——如果够幸运的话——可以全身而退。但万一没有那么幸运,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完了。

    他将钥匙插入前门,转动后才一开门,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寒辜声,还来不及转身,腰部便一阵酥麻刺痛。

    电话铃响时,毕约克还没上床。虽然已穿上睡衣睡袍,却仍坐在没开灯的厨房里,为自己的两难局面苦恼不已。在这么长久的职业生涯中,他从未面临如此困境,甚至连面临的危机都没有。他无意接电话,都已经过了午夜。但电话继续响着,到了第十声,他再也受不了。

    “我是麦可布隆维斯特。”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说。要命。

    “我睡了。”

    “我要说的话,你应该会有兴趣听听。”

    “你想干吗?”

    “明天上午十点,我要召开记者会,说明达格和米亚的命案背景。”毕约克干咽了一口口水。

    “达格那本关于xìng交易的书已大致完成,我要详述书中的所有细节,而唯一会被点名的嫖客就是你。”

    “你答应要给我一点时间的,”他听见自己声音里透着俱怕,顿时打住了。

    “都已经好几天了,你说周末过后会找我。明天是星期二,所以要么你现在告诉我,否则我明天就开记者会。”

    “要是你开了记者会,就永远别想查出札拉的任何一件鸟事。”“有可能,不过到时就不再是我的问题了。你反而得去和警方的调查小组谈,当然还有其他的媒体。”

    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于是毕约克答应和布隆维斯特见面,但同时也成功地将见面时间往后拖延了一天。星期三。短暂的缓刑。但他准备好了。不成功便成仁。

    他在自家客厅的地板上醒来,不知已昏迷多久,只觉得全身疼痛、无法动弹,不一会儿才发现双手被用绝缘胶带反绑,双脚被缚,嘴巴上也贴了一块胶布。室内的灯亮着,百叶窗紧闭。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有声响从书房传出。他静静躺着倾听,听到抽屉的开关声。是盗贼?他听见纸张的沙沙声,有人在翻搜抽屉。好像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试图转头,却看不到任何人。他暗暗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蓦地,一个粗粗的棉绳圈套进他的头,活结在脖子上收紧,几乎吓得他屁滚尿流。他抬起头,看见绳子往上连接着一个滑车,而滑车则固定在原本用来挂天花板吊灯的钩子上。紧接着攻击者进入了视线。他首先看到的是州双黑靴。

    当他眼睛往上瞄时,更是受到莫大惊吓。一开始他并未认出此人正是自复活节过后,每家pressbyr应店门外都贴着她的护照相片的那个神经病。她留着黑色短发,模样和报上的照片不太像,而且穿得一身黑——牛仔裤、敞开的中长度棉夹克、t恤、黑手套。然而最令他心惊肉跳的还是那张脸。上了浓妆的脸。她涂了黑色口红、眼线,还有非常抢眼的墨绿色眼影。剩下的脸上涂满白粉,还有一条红线从左额头画过鼻子直到右下巴。

    那是张怪诞的面具。看起来她像得了失心疯。

    他的大脑一直在抗拒。这不像是真的。

    莎兰德抓住绳索末端开始扯动。他感觉到绳索勒进脖子里,有几秒钟无法呼吸,于是挣扎着想让双脚撑立起来。有了滑车装置,莎兰德几乎无须费力便能让他起身。当他站直后,她不再继续拉,反将绳子往电暖管上绕了几圈后,打了一个双套结。

    随后她又消失在视线外,离开了不止十五分钟。她一回来,便拉过一张椅子正对着他坐。他试图避开那张大花脸,却怎么也避不开。她在客厅桌上摆了一把手枪。是他的手枪。她在衣橱的鞋盒里找到的。科特一九一一政府型。他已持有数年的非法武器,当初是向朋友买的,但根本没有开过枪。她就当着他的面取出弹匣,装上子弹,重新推人后扳上扳机。桑斯壮简直就快昏厥过去,但仍强逼自己正视着她。“我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总得记录自己的变态行为?”她开口道。她的声音很轻,但冷冰冰。音量不大,但听得一清二楚。她拿起一张照片。老天爷,那一定是从他的硬盘里打印出来的。“我猜这个女孩叫伊娜丝哈穆耶维,爱沙尼亚人,十七岁,老家在纳尔瓦附近的里帕路。跟她玩得高兴吗?”

    这是个高明的问句,不是真要他回答。桑斯壮也无法回答,因为嘴巴上贴着胶布,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照片上是我的天哪,我怎会留下这些照片?

    “你知道我是谁吗?点头。”

    桑斯壮听话地点头。

    “你是一只有性虐待狂的猪,是变态,是强暴犯。”他没有反应。

    “点头。”

    他点点头。霎时间,眼中满是泪水。

    “我们先把约定的规则明明白白说清楚。”莎兰德说:“要是依我的意思,你应该马上处死。你活不活得过今晚,我一点也不在乎。懂吗?”他点点头。

    “你很可能已经发现,我是一个喜欢杀人,尤其喜欢杀男人的女疯子。”

    她指指他堆在客厅桌上的这几天的报纸。

    “现在我要撕下你嘴上的胶布,如果你大喊或出声,我会用这个电死你。”她说着举起一支电击棒。“这个恐怖玩意儿会释出五万伏特的电。下一次大概只剩四万伏特,因为我已经用过一次又没充电。懂吗?”

    他听了面露疑虑。

    “也就是说你的肌肉会停止运作,就像你跌跌撞撞回到家门口时体验到的那种感觉。”她对他微微一笑。“也就是说你的双腿将无法支撑你,最后你将会被吊死。而我电完你以后,只需起身离开就行了。”他又点头。妈呀,她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他实在忍不住了,泪水不自主地流下脸颊,接着开始抽鼻子。

    她站起来,一手撕去胶布。那张怪异的脸只离他五厘米。“什么都别说,”她吩咐道。“如果你不经允许就开口,我会电死你。”

    她一直等到他不再抽鼻子,并抬起头直视着她。“今晚你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她说:“而且只有一个。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就让你活命。懂的话就点头。”他点了头。

    “要是你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我也只好电你了。懂吗?”他点点头。

    “假如你说谎或是答非所问,我也会电你。”

    又点头。

    “我不会和你讨价还价,没有第二次机会,要是不立刻回答问题,你就得死。如果回答得令我满意,便可活命。就这么简单。”再点头。他相信她。他别无选择。

    “求求你,”他说:“我不想死”

    “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不过你刚刚违背了我的第一条规则: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说话。”

    他连忙紧闭起双唇。这个女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疯到家了。布隆维斯特太沮丧也太急躁,因而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他穿戴上夹克、围巾,漫无目的地朝梭德拉车站走去,经过波费尔大楼之后,来到位于约特路的千禧年杂志社。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他没有开灯,只按下咖啡壶开关,然后站在窗边一面等着咖啡,一面俯看约特路,并试着整理自己的思绪。命案的调查工作有如支离破碎的马赛克,其中他找出了几块碎片,其他的却怎么也找不着,缺漏的地方太多了。在某处有个图案,他感觉得到,但无法看清。

    此时他心中顿时生疑。她不是精神错乱的杀人犯,他提醒自己。她已经写信告诉他,她没有射杀他的朋友。他也相信。但她仍与命案密不可分,只是不知究竟有何关联。

    慢慢地,他开始重新评估自己打从踏进安斯基德的公寓后,便深信不疑的想法。他或多或少一开始便假设达格对于xìng交易的调查报道,是命案唯一可能的动机。如今他渐渐接受了包柏蓝斯基的说法:这无法解释毕尔曼的命案。

    莎兰德在信中叫他别再管那些嫖客,应该全心放在札拉身上。为什么呢?这个小坏蛋。为什么就不能说一点让人听得懂的话呢?布隆维斯特用一个青年左翼党的马克杯盛完咖啡,坐到办公室中央的沙发上,双脚跷上茶几,不顾禁烟规定点起了烟。毕约克是嫖客之一。毕尔曼是莎兰德的监护人。毕尔曼和毕约克都曾经在国安局服务,这不可能是巧合。一份关于莎兰德的警察报告失踪了。

    难道动机不止一个?

    难道莎兰德就是动机?

    布隆维斯特坐在那里想着一个说不出来的念头。有些东西仍属未知,但“莎兰德本身可能就是命案动机”这个念头究竟何意,他也说不出388玩火的女孩

    所以然,只是有个感觉一闪而逝,仿佛有了新发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太累了,便倒掉咖啡、清洗机器,回家睡觉。躺在黑暗中,他又重拾线索,花了两个小时试图厘清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莎兰德抽着烟,舒服地斜靠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翘起右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桑斯壮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眼神。她说话时,声音依然很轻。

    “二00三年一月,你第一次到伊娜丝位于诺斯堡的住处找她,当时她刚满十六岁。你找她做什么?”

    桑斯壮不知如何回答。他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他又为什么她举起了电击棒。

    “我我不知道。我想要她。她是那么美丽。”“美丽?”

    “是的,她很美。”

    “所以你认为你有权利把她绑在床上和她xìng交?”“是她愿意的,我发誓,她自己愿意的。”

    “你付了钱?”

    桑斯壮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没有。”

    “为什么?她是妓女,妓女是要收钱的。”

    “她是她是礼物。”

    “礼物?”她的语调忽然透着危险的讯号。

    “因为某人要答谢我的帮忙。”

    “桑斯壮,”莎兰德口气恢复了正常。“你该不是想回避我的问题吧?”

    “我发誓。你问什么我都会照实回答,不会撒谎。”“很好。你帮了谁什么忙?”

    “我走私了一些合成类固醇进来。我去爱沙尼亚出差,有几个认识的人同行,然后用我的车载回药丸。和我一起去的人叫哈利朗塔,不过他不是搭我的车去。”

    “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确切地说,从八十年代就认识了。他只是个朋友,以前常常一起上酒吧。”

    “是哈利把伊娜丝送给你当礼物?”

    “对呢,对不起,不是,那是后来在斯德哥尔摩这里,是他哥哥阿托朗塔。”

    “你是说阿托跑来敲你的门,问你想不想去诺斯堡搞伊娜丝?”“不是的我当时在我们有个派对该死,我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

    他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双膝好像开始发软,必须把腿靠在某个东西上才能站得直。

    “冷静地回答。”莎兰德说:“我不会因为你需要时间回想而吊死你,但只要让我觉得你有意闪躲,那么就砰!”她挑起眉头,令他诧异的是看来竟带有一种天使般的灵气。在这张恐怖面具衬托下,任何一张脸应该都会有这种灵气吧。桑斯壮咽了一下口水。他嘴里很干,脖子上也能感觉到绳子慢慢紧缩。

    “你们上哪喝酒不重要。阿托为什么把伊娜丝送给你?”“我们在谈我们我告诉他我想要”他发现自己哭了。“你说你想要他手下的一个妓女。”

    他点点头。“我喝醉了。他说那女孩需要需要”“女孩需要什么?”

    “阿托说她需要惩罚,她太难搞了,很不听话。”“他要她做什么?”

    “为他卖淫。他提议让我我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

    他猛抽鼻子。

    “你该求原谅的对象不是我。所以你提议帮阿托惩罚伊娜丝,你们两个就开车到她那去了。”

    “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么样。你为什么会和阿托到伊娜丝的住处?”她将电击棒平放在大腿上。他又开始发抖。

    “我去是因为我想要她。她在家,又刚好有空。伊娜丝和哈利的一个女友同住,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阿托把伊娜丝绑在床上,而我我就和她做ài。阿托在旁边看着。”

    “不对你不是和她做ài,你是强xx她。”

    他默不作声。

    “怎么样?”

    他点点头。

    “伊娜丝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她有没有反抗?”

    他摇摇头。

    “这么说,让一个下流的中年男人把自己绑起来xìng交,她觉得很酷锣?”

    “她喝醉了。她不在乎。”

    莎兰德叹了口气,不再追究。

    “好吧,后来你还是继续去找伊娜丝。”

    “她实在太她想要我。”

    “狗屁。”

    他绝望地看着莎兰德,然后才点点头。

    “我我强暴了她。哈利和阿托都同意了。他们希望她接受一点训练。”

    “你有没有付他们钱?”

    他点头。

    “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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