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那个恐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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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前的那些夏天的夜晚，南京炎热的天气是留不住人在屋子里的，太阳下山前用一盆盆自来水在大院里浇出来的点点阴凉，顺着黑暗的来临慢慢舒展了开来，邻居家的秋香，因为不想去插队，开了病假条天天在家，等待着姐姐给她定下的那个香港人来接她。这样的日子，用以打发时间的便是白天看恐怖小说，晚上再来给我们一院的孩子讲鬼故事。

    她说的那些女鬼大多是后面看上去长发飘飘，白色的衣裙晃来晃去，前面一看，眼睛如灯笼，舌头拖到地，手一伸出来，可以无限的延长，想掐死谁就掐死谁，任你怎么跑，只要一回头，她就站在你后面，等着----每次说到这些，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于是院子里一片刺激的尖叫声，锐利地划破夜空，大人们过来吼几下，声音停顿了，而我们却依旧渴望着秋香的下文，她有很多这类的书，再加上她本人的想象力，那些鬼故事带来的恐怖夜晚，大大满足了我们的猎奇心。最惨的是散了之后回家去，虽然根本就没多远，可每走一步都觉得后面跟着个鬼，不敢回头，浑身起鸡皮，手心里全都是冷汗，脖子吓得直直的，要是这会谁一出声，保证发出的都是些颤音，连自个的影子都不敢多看，家里人边骂着自家的孩子没出息，边把屋里的大灯都打开，亮亮的，照在每一个孩子经过的路上，每个人心里都想着再也不去秋香那边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天一点点暗下来时，那种急不可耐的心情又涌了上来，谁都想知道接下来那个绿色的尸体到底怎么了？那个聊斋里的女鬼到底把书生吃了没？那个吸血的魔鬼是不是美女变的呢？于是，不约而同地，又都坐到了秋香家门前的竹床上，再此陷入一个更恐怖的夜晚。

    我不是个很理性的女人，大多时候，是宁愿相信有那些神秘的故事，在另一个空间里，时低泣时婉延，时妩媚时哀怨，时爱情时悲壮。。她们的样子大多如古装戏里的女子，水袖一舞，风花雪月就飘了下来，破庙古宅，红袖添香，，叫一声官人，清雅书生，道一声娘子，叫一声官人，好不痴情好不诱人，可是天不能亮啊，天亮就散了，你能看到的是一座杂草丛生的老坟，还有一个喝醉后忘了归家的流浪汉卧在上面憨睡，嘴角还挂着夜里的甜蜜，而昨晚那美妙的女子就不能再深究是谁了。

    刚来这座城市时，海边有好多栋空弃的别墅，他们说是因为当年偷渡客在海里被淹死后尸体被浪打了上来，沙滩下面盖了不少这类从前的生命，若干年后，沧海桑田的变换，房产商在此建起了漂亮的别墅，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住，因为传说到了夜晚，里边就会有许多高跟鞋走来走去咔咔作响，还会有女人的哭声穿过房间也曾因为好奇，特意夜晚从那片房子前经过，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更是什么也没听见，再过了些时候，有些包工头看着房钱便宜便租了下来，于是一屋子一屋子的民工住了进去过日子，只是每扇窗户的外面都会在晚上时挂起那猩红猩红的窗帘，走过的人这倒才有了点恐怖感，不是因为鬼，而是因为那块驱鬼的大红布。每次经过时，还是止不住地好奇，但再没了最初想象时的恐惧感。

    前阵子电视里播出了一双绣花鞋和梅花档案，这些从前令我吓到要飞起来的故事，自然是很能吸引我坐在电视机前盯一盯的，可是直到看完也没找到感觉，别说恐怖了，就连一点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里边倒是出来过一具据说是真正的女尸，可那算什么，本人十八岁那年的暑期工里，在医院真肉真骨的都见过，常常要把那些手术中取出来的人身上的部件送往病理室去检测，看他们把那些东西在一个大大的水泥槽里切成一片片的，再去化验，电视里的那点对我来说真正算是小儿科了。

    同学在一起聚会，冷不丁的又有人说起这样的话题，于是，决定午夜几个人一起驱车去海边说鬼故事，看谁能吓倒谁。一路上，风吹着两边的棕榈，树影婆挲，车窗一开，阴冷阴冷的，这给我们的话题多少凭添了一点氛围。有人带来了些红蜡烛，点了起来，大家坐成一个圈，海涛阵阵中，我们开始说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可是，成年人真的再不合适神话，无论你怎么能编，都会被点出破绽。到最后，终于有人站起来去吹海风了，三三两两走过来时，大家都去看他们的脚，看有没有挨着地面，因为通常鬼都是飘着走的，这样的说法肯定是要遭到攻击的，当然，那种恐怖的感觉自然没能找到一丝一毫。

    这些年来，一直很爱看恐怖小说和灵异电影，喜欢漫游在那种想象的王国里，任思维不断地错位于现实的境界，得到一种判逆的痛快，然而，不知为何，却再也没了从前那种可以在淋漓尽致的尖叫中释放的恐怖感。或许是因为受了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或许是因为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山里边住着的神仙，或许是因为看惯了生死之间不过是蛋白体的留与去，或许是太多太多的波折让我们的感觉已经麻木，或许从此生命里再不会觉出大喜和大悲。唉，人到底是怎么了呢，从前那么简单地就可以单纯到信任这样的故事，带着恐怖过后的快乐很容易就来了，因为相信有另类的存在，于是就有了更多的想象，而如今，我发现，我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失去了这种功能。

    街上的药店里有卖恢复各种功能的药，可是有没有卖能让人找到恐怖感的胶囊？我想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寻找那个恐怖的夜晚，多么想吃下去一颗，立刻就回到那个听一听鬼故事就能吓得尖叫的年代，任性而自在飘浮在一个想象的王国里